那妈妈呢
豆瓣网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组,我最近关注的小组叫作“疼在嘴里”。
这个小组里充斥着各色各样的治疗口腔溃疡的方法,组员都是一些积极地对抗口腔溃疡折磨的“苦命人”。我之所以关注这个小组,自然也是因为自己深受口腔溃疡的摧残。
我的口腔溃疡大概有小拇指指肚那么大,说起这个口腔溃疡可就大有来头了——它又名螺丝鸡、酸汤牛肉、排骨炖笋,约等于我咬到下嘴唇后,还开开心心地大啃的五整块沾满辣椒蘸水的牛板筋。
我积极回复小组的帖子。在收集口腔溃疡治疗方法的帖子里大呼“好人一生平安”,在“吐槽”自己因口腔溃疡疼到辗转反侧、夜不能寐的帖子里兴奋地呼喊“我也!”。
网络狂欢之后,寂寥总是随之而来,我被巨大的落寞包裹起来。
人生病的时候总是很脆弱,我总会在脆弱的时候想起妈妈。
我妈是那种很典型的传统中国女人。简而言之就是贤惠善良,尽心照顾丈夫和孩子,以孩子有出息为自己下半生的心愿。她最得意的事情是“我没有缺席我孩子的成长,我的孩子是所有亲戚的孩子里最乖最开朗的”。
从我有记忆以来,妈妈就是个“赤脚医生”。那个时候优惠看病的政策还没有实施,我家里的条件并不能实现“看病自由”,所以为了尽量把家人有可能的身体隐患“大病化小,小病化了”,妈妈很早就开始自学中医。
妈妈学习时也会叫上我。她用五块钱的“巨额”零花钱诱惑小小的我,让我主动认识人体穴位,记住荷叶水可以促进减肥,了解各种水果的寒热属性。
所以在别的小朋友做眼保健操还按不准穴位时,我就已经会攥着同桌的大脚趾最中间,告诉他:“这里连接着脑垂体,你太矮了,多按这里可以长高的。”
妈妈学来的知识当然不止用于教导我,绝大多数时候,这些知识会让妈妈变成最强超人,打败我身体里的病毒。
但是很遗憾的是,人们往往会伤害自己最亲的人。
因为治病的人是妈妈,是我最亲近的、最无须在她面前注意自己形象的人,所以在刮痧板下的我,会不听话地扭来扭去;在玻璃罐吸起肉的时候,我会倒吸一口凉气,在妈妈戴着戒指的手按在我的穴位上时,我会“碰瓷”说妈妈故意拿戒指刮我的皮肤,借此跟妈妈大吵大闹。
每当被生病的我攻击时,妈妈总会静默一会儿,而后叹着气继续为我治疗。不过,她偶尔也会抱怨一下:“除了我谁受得了你。”
此刻,在离家千里的宿舍里,我突然很好奇,孩子们生了病都会无理取闹,那妈妈生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?
我寻遍了所有记忆,终于找到了妈妈生病的时刻。
高中我读的是寄宿学校,寒暑假才能和家人朝夕相处。也是在这时,我发现了妈妈的病历。
妈妈把病历随手放在我的书桌上,当她注意到病历被我拿起来后,本来有说有笑的她就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妈妈跟我插科打诨,却发现没有办法转移我的注意力后,只好耷拉着眉眼说:“没什么大事的。”
我拿出小时候妈妈教训我的严厉劲儿,问清楚了她的病情。在妈妈再三保证“都是小事”之后,我的态度才柔和下来。
用一句很拗口的话来说就是,妈妈会担忧我为她担忧。
那天,妈妈乖乖地趴在床上,我掀起她的衣服,用她曾无数次给我按摩的手法给她按摩后背,缓解她的疼痛。
我听见她说:“你往上一点,那里有个小鼓包,你给我敲一敲,敲散了就好了。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。
我想跳起来,大骂这个在床上忍着疼痛的女人是个“庸医”。可是当下我只是沉默着点头,在妈妈追问的时候,从嗓子里挤出一句“嗯”,生怕嘴一张开就会发出哽咽的声音。妈妈从来都不知道,其实在我心里,她一直是个女超人。我总觉得,妈妈像个英雄。
妈妈会在家里最困顿的时候撑起整个家庭,在爸爸失意低落的时候鼓励爸爸,在我因为经历了挫折而开始怀疑世界的时候,摸摸我的头,轻声告诉我:“这个世界很好的,会有好事发生的,不要失落。”
妈妈是我的英雄。可是这样的英雄也会生病。
小时候总觉得妈妈生再大的病也不过是和爸爸吵架之后的感冒。爸爸主动去做饭,给妈妈送到床边后二人和好,妈妈的感冒也就随之痊愈了。
可是长大后我才发现,妈妈也可能会和那些以前只是听说的疾病扯上关系。
身材瘦小的妈妈在那一天变成了孩子,在我摩挲发热的手掌下,妈妈再也不是超人,而是变成了需要骑士拯救的娇弱公主。在生活中,很多时候我都想问:“那妈妈呢?”
我生病时冲妈妈发脾气,那妈妈生病时她向谁发脾气呢?我大口大口吃西瓜的时候,妈妈是不是在家里像陀螺似的做家务呢?油焖大虾那么好吃,妈妈怎么一口也不吃呢?
其实答案我都知道。
只是因为妈妈是妈妈。
因为妈妈是妈妈,所以她变得只记得柴米油盐,变得不爱吃零食、不喜欢吃鱼虾,变得忽略了自己。可是她忘了,我们也忘记了,她也曾在诗词歌赋里徜徉,也曾握着汽水瓶、踩着喇叭裤,赶场去看新上映的电影。妈妈经受住了生活的磨难,愿意为了怀里抱着的小小身躯而对琐碎无聊的生活“投降”,对平淡无趣的日子充满耐心和希望。
(本刊原创稿件,莉莉夏图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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